壹。
好像留香阁是个满满都是故事的地方。
大香玉有一个故事，小香玉也有。
温老板也走了，她说，她想去追她的故事。
温老板走之前问我，你怎么打算的?我给你些银子，不如你就离开吧。
我没有收。我说，我想去长安。
温老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。最后叹了口气，说，你去吧。
我离开留香阁的时候，大香玉和小香玉都来送我了。
大香玉塞给我几张银票，小香玉递给我一个包袱。
我没有说谢谢，只是微微点头，转身离去。
长安，我又回来了。
回来了。
贰。
我站在长安留香阁门前的时候，天色还早。
只是风雪很大，落在我身上，铺了薄薄的一层雪花。
我带着有些惬意，又有些忧伤的心情，推开了留香阁的门。
青楼老板正在厅堂里安排着什么，转头望见一身风雪的我，又看了看还在飘雪的窗外，她扬起了一个璀璨的笑容。
扎疼了我的眼睛。
她捏着手里的绣花扇子，踩着莲花步向我缓缓而来，声音细软鲜甜，光是听声音，便觉得酥了骨头。
凤姑娘，回来了？
我没有回答她，自顾自的朝着后院走。
凤姑娘的屋子可干净着呢，我每天都让人收拾呢，我这就让人给你送些碳。
我的心里微微有些暖，眼睛微微有些酸。
一声叹息后，她又道，有五千两银子，我退不掉呢，这可怎么办？
我听了这话，脚步微顿，还是没有回头。
五千两，呵，好一个五千两。
叁。
我的屋子在后院。后院花园的深处。
很少人来这里，远，也僻静，哪及得上前院的热闹。
门被人推开了。
我知道，是老板娘来了。
果然，老板娘闲闲的说，你想见么?我可以替你安排。
我似笑非笑的丢下手里的木梳，道，姐姐真是热心，只是日子还早，我可不着急呢。
老板娘绕着长发的手指抽了出来，施施然的走近，接着戳了戳我的脑门，你也是个没用的，不早些去，跑了怎么办？
我冷哼了一声，跑？也要跑得掉。
不如看在五千两的份上，罢了吧。她这样劝我。
其实我知道，她和温老板一样，希望我就这样放弃。
只是我自己不愿意。
天子脚下，你能逃去哪里？
肆。
他来了。
一脸的高傲，没了当年的拮据和不安。
他在我的桌上，丢下了一张银票。
我瞄了一眼，五千两。又是五千两，我嗤笑了一声。
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转了一圈，说，你没变。
我拿起银票，叠了叠收进袖口。我瞧见他的目光，闪烁了起来。
你以为我不会要?我不傻，白花花的银子，不要白不要。我笑了。
你，别到处乱说话。他迟疑的说。
我说，我自然不会乱说话的。
他走的时候很安心，他是知道我的。
我爱他。
曾经，我那么爱他。
只是他忘了，那是曾经。
如今，呵……
伍。
我记得那一年，我是他家的童养媳。
恩，童养媳。
后来他爹死了。他娘身子也不好，我一个人撑着一个家。
针织女红，浆洗衣服，我都做过，只为多赚几个铜板，供他念书。
后来我遇到了还在长安的温老板，她见我可怜，就说让我去留香阁给姑娘们打扫屋子。
一个月许我三两银子。
那可是三两银子！
我知道，是温老板可怜我。
她说，曾经也有人帮过她，如今她有了本事，帮帮别人，也是好的。
我就去了。
一个月有了三两银子，我们的日子好过了许多。
他娘感激我，想让我们早点成亲。
他不答应，说要成了业，才成家。
那时候我觉得，他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。
陆。
他中举了。
他的脸上带着从没有过的器宇轩昂，从来没有过的扬眉吐气。
他说，他要去参加科举，他要考个状元回来。
可是后来渐渐的，他没那么高兴了。
我知道，是因为没有银子。
他平日的花销不小，宴请友人，买礼送人。
要用纸笔，要穿好衣，我们还需买个大些的宅子，才不丢了脸面。
他跟我说，他想去一个老先生那里念书，那先生原是国子监的。
可是未免要了太多的银钱。
一百两。
可是，他指点的过的学生，好几个中过状元。
他心动极了。
可是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银子？以后还要更多的银子。
他日益消瘦起来。
柒。
他跪在我面前。
他说以后一定对我好。求我应了他。
他的一个同窗，曾经见过我，垂涎已久。
出两百两。
原来，我的身子这么值钱。
我冷冷的看着他，离开了家，那个所谓的家。
我算什么呢?不过是个童养媳，不过是个丫鬟。
我找到温老板，我说，我需要钱。
温老板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，最终没说什么。
当晚，温老板将我送进了一间屋子。
我不知道那一夜的男人是谁。
第二天，温老板将染了血的白布交给我，又给了我三百两。
我拿着钱，回去了。
我把两样东西丢在他面前，冷笑道，拿去吧，昨夜的人可比你的同窗大方了许多。也免得以后你的同窗嘲笑你。
他欣喜的抓起银子，又看了一眼那块布，想过来抱住我，又停下了。
我会对你好的。
捌。
他没有考上状元。没有名列三甲。
却考了科举的第八名。
是进士。
也算是有了成就。
提亲的人多了起来。
一开始的时候，他还不答应，说要给我一个名分。
后来，他那个老师，给他许了一门亲。
是他自己的女儿。说是瞧上了他。
也确实，他长的好，也确实有些文采。
老师虽然已经不在朝中，却有许多学生还在朝中，而且他的儿子和大女婿，也为官多年。
如果，如果他答应了……
他心动了。
那一晚，他跪在我的面前，求我成全他。
男儿膝下有黄金。
他跪了我两次。
他娘也求我，说是愿意认我做干女儿。
我能怎么办呢?
我答应了。
玖。
他成亲的那一天，我悄悄离开了。
我想着，温老板她会愿意收留我。
温老板看见我的时候什么都没问，让我留在那里，还是给姑娘们打扫屋子。
在后院给我收拾了一间屋子，不让旁的人来。
后来，温老板在洛阳开了留香阁，带着我一起去了。
后来，我听说，他升官了。
温老板悄悄的散了消息，说他原配的媳妇被人卖到青楼了。
他四处找我。
终于在长安的留香阁得到了我的消息。
五千两，他买一个平安。
五千两，他买我不回长安。
五千两，他说，他对得起我了。
终。
长安留香阁市口挺好的。尤其适合说故事。
收了五千两，我等于有了一万两。
温老板说，需要做些善事。
她说的对。
我和青楼老板娘一商量，买了几间屋子，收留了一些孤儿。算是为自己积德。
老板娘劝我从良吧。
我说，我不甘心。
我说，我要日日站在留香阁外，让他天天看见我，一生不宁。
我也确实这样做了。
他每日都路过留香阁，每日都看着我。
他想过绕路走。
可是留香阁这样大，我不过换个位置，又能让他看见我。
多好的结局。
用我一夜不平，换你一生不宁。是我的怨恨，是你的报应。
你许我的，生生世世在一起。
我成全了你。
你天天都能瞧见我。
就算你离开了长安，你去哪儿，我去哪儿。
多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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